维亚

  早晨的街巷已经开始逐渐热闹，面包店已经开门，里面传来烤面包的香气。
  小饭馆的老板娘和老板表情严肃的忙来忙去。
  早起上班，就连乔安娜也不会高兴。两个人沉默地走着，各有各的烦心事。
  繁夏节已经过去，她无法再以庆典的名义拖延刑罚执行时间，迪恩也不知道哪天会回来继续工作。无论是女巫还是小男孩，又或者是塞夏，娜梅利亚都不想将她们的裁判书付诸执行。
  两人走进裁判所，就看见张贴在布告栏的通知。
  “维亚圣者？”乔安娜重复了那个名字，又补充说“确实，由他来进行圣洁检查，没有人会怀疑。”
  维亚是个孤儿，十岁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了一个混入人群的恶魔。从此，维亚的名字传遍了整个大陆。
  再后来的北境之战，他立下了赫赫战功，崭露锋芒。穿着麻衣的修圣者一开始是领主和少爷们取笑的对象，可是第一次和吸血鬼交锋后，再没有人把他当笑话。
  维克是有神力，是真正的神力。他不需要能量石，不需要法杖，他什么都不需要。没有人知道他怎么做到的，他能凭空把空气凝结成盾，也能凭空将树枝变成剑贯穿吸血鬼肉身。
  就连血鸦森林，二十八个人里，也只有他一个伤痕累累地爬了出来。
  比起虔诚的圣者，世人更当他是战神。
  大战胜利，他秘密修行，隐去了踪迹，可关于他的故事仍然广为流传。
  娜梅利亚不置可否，心里一直在想刚刚公告上的内容。公告说，圣洁检查已经开始，圣者们会对所有的神职人员约谈。
  这搞得所有人都十分紧张，乔安娜甚至小心地猜测，或许以后不会再有下午茶时间，因为这对于那群苦修者来说，一点不圣洁。
  一定要等约谈，不能举报吗？
  娜梅利亚把笔按个不停。迪恩不在的这些日子，娜梅利亚自己做了几个案子，虐待人鱼女孩的、男巫当奸夫的、还有诈骗精灵的。
  这里是缇伊维萨神庙的裁判所，普通的小偷小摸根本不会到这里来。娜梅利亚非常怀疑，那个盗窃的小男孩是迪恩老头为了满足性癖特意找来的。
  娜梅利亚尽量小心谨慎的处理，一开始娜梅利亚还担心迪恩会说她要照顾异族，没想到迪恩直接不看，只问她这次繁夏节修圣者都回来，她有没有见到哥哥。
  不能坐以待毙了。时间拖的越久对她们越不利。
  娜梅利亚下定决心，收拾了东西，站起身往主殿走。
  神庙主殿的大厅大得叫人感到自己十分渺小。主殿里聚集了一小堆人，一个神职者走到他们面前，宣布着什么东西，另一名神职者张贴了一张公告。
  众人面露沮丧，不一会儿都散开来。
  娜梅利亚凑上去一看，心也凉了半截，公告上写说，圣洁检查不接受举报，请各位耐心等待。
  娜梅利亚抓着包带，心凉了半截。
  人群散去，大厅又恢复了肃穆庄严。娜梅利亚站在原地，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，最后走向了接待者。
  “你好，我是裁判所的娜梅利亚，我有重要的事要找维亚圣者。”
  娜梅利亚做好了解释的准备，可是那位接待者只是走出了接待台，说“请随我来。”
  娜梅利亚有些惊讶，接待者解释说“圣者今早说过，如果您过来了，就直接到他修行室去。”
  他的神力，已经到了可以预知的地步吗？
  和神庙的华丽不同，修行室以黑色石块砌成，像是地牢被搬到了上层。接待者在一间修行室前停下。
  “圣者，您的客人到了。”
  石室里传来回应声，接待者先行离开。娜梅利亚看着窄小的石门，心里紧张起来。
  繁夏庆典的时候，娜梅利亚远远地见到了他，隔着人群，娜梅利亚对上了那双黑眼睛，就像小时候一样。
  可是现在，娜梅利亚近乡情怯，她不知道要以什么表情、如何面对许久不见的哥哥。
  石室的门打开，里面漆黑一片。
  “请进，娜娜。”
  他的声音听起来成熟了许多，娜梅利亚略略俯身，进入了幽闭的石室。
  娜梅利亚听见响指声，逼仄的空间里有了温暖的光。
  坐在石塌上的男人赤裸着上身，上面布满了伤痕。他一头凌乱的褐色短发，鼻高眼深，不怒自威，带着神一样的圣洁，不可亵渎。
  可是他弯着漂亮的薄唇，眼里亮晶晶的。“好久不见，娜娜。”
  娜梅利亚站在原地，她心绪复杂，十分笨拙地喊了句哥哥。
  维亚冲她伸出手，娜梅利亚手里的包掉落在地上，她搭着维亚的手，爬到冰凉的石塌上。
  维亚揽着她ni的腰，轻轻容易地把她拖入自己的怀里，像是一个玩具娃娃。
  维亚的吻落在她的唇上，很轻很轻，然后细细密密地落在她的额头、鼻梁还有脸上。
  娜梅利亚只觉得浑身都变软，她攀折哥哥赤裸的肩膀，感受着哥哥炽热的气息和清冽的松木香。
  “哥哥，我好想你。”
  维亚停下亲吻，把娜梅利亚紧紧抱在怀里，娜梅利亚听见他喟叹，他说“我也很想你。”
  在孤儿院的无数个夜晚，总是担惊受怕的娜梅利亚就是这样躲在维亚的怀里。他们相拥而眠，他们总是牵着手。
  后来维亚跟随出征，娜梅利亚每夜祈祷着维亚平安，直到入睡。
  战争归来的维亚满身伤痕，他的眼神变得凌厉和漠然，他已俨然是一个严肃的战神。众人都在为他的成功欢呼喝彩，只有娜梅利亚颤抖着抚摸他的伤口，哭着一遍遍祈祷。
  那时的维亚也是像刚刚一样，对着她露出温和的笑容，他亲吻着他的额头和眼泪，耐心地哄着她。
  维亚是神给她的礼物，是神明母亲给她的爱。娜梅利亚一直这样坚信。
  “哥哥，你已经可以预知未来了吗？”
  娜梅利亚舒服地窝在维亚怀里，看着维亚拨弄她的手指。
  维亚的脸就贴在她的额头上，她听见了维亚的笑声“很遗憾，我还不能预知未来。”
  不用娜梅利亚问，维亚已经解释说“你是迪恩的助理，我猜我勇敢的娜娜一定会来举报他。”
  “你也知道迪恩吗？”
  维亚点了点头，娜梅利亚忽然抓紧了他的手，维亚却笑起来“放心，我并没有被他侵犯过。”
  娜梅利亚探究地看向他的眼睛，想要确认他是不是在说谎话。维亚重新把她拉进怀里，拿起她的手轻轻吻着“在神庙修行的孩子们都知道，要离哪位大人远些。”
  娜梅利亚有些低落，抱紧了她，像是揉摸一只小狗“别担心，我回来了。”
  心头的烦恼一下子烟消云散，娜梅利亚又追问“那迪恩现在的那些判决会作废吗？”
  “当然，你会接任他的职位。”
  娜梅利亚大惊失色“我？不行！我今夏才入职，我不可以成为一个裁判官的！”
  维亚毫不在意“为什么不行？如果你能将迪恩的恶行揭露，那足以证明你的认真和严谨，没有人会质疑你的工作能力的。”
  娜梅利亚摇了摇头“可是大家都会觉得我是背叛上司上位的人。”
  维亚摸摸她的头，笑着说“到现在还有人认为，是我在血鸦森林里杀死了其他二十七个人。”
  “这是污蔑！”
  不同于娜梅利亚的愤怒，维亚显得很淡定。
  “娜娜，这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我能将迪恩那样的人绳之以法，而你，能够作出更公正的判断。”娜梅利亚看着维亚的眼睛，心里有些动摇。
  “可是，可以找其他更有资历的人来顶替迪恩的位置。”
  维亚轻轻的伸手指玩弄着娜梅利亚的头发，他问“娜娜，为什么明明自己能做的事，却要交给别人，然后期待对方能做好呢？”
  维亚说得很对。
  娜梅利亚沉默不语，过一会又问“那你呢？你是圣洁检查的负责人，而我又是你的妹妹，大家一定会质疑你的。”
  维亚很开心，笑着过来亲娜梅利亚“你果然和从前一样，明明是妹妹，却总是担心我。”
  娜梅利亚推开他“教宗大人要是知道了，会生气的。”
  “娜娜，既然是圣洁检查，那么目的都是保证神职者的圣洁，这一点，无论是教宗大人，还是我，都是一样的。”
  娜梅利亚沉默不语，圣洁检查固然很好，可是被有心利用很容易变成排除异己的政治斗争。
  维亚几乎一眼看穿“你不用担心，每一个神职人员是否圣洁、要做什么样对我处罚都会由十一位圣者投票。况且，我们禁止了举报，只以约谈的方式进行检查。”
  娜美利亚被说服，心思被戳穿也有些不好意思打趣问“哥哥，你已经可以洞悉人心了吗？”
  维亚笑而不语，伸手去摸她的脸，娜梅利亚乖顺的用脸贴着他的手掌。
  石室安静狭窄，维亚重新将娜梅利亚拉进怀里，就像一个抱着洋娃娃的小孩。
  世界好像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角落。